他们把陶甘背进了客栈,暂且安置在无情房里,大夫被第一时间请来了,然而才刚一进门,他探头一瞧便反问病人是不是沉睡不醒,随后告诉他们去回春药铺抓药即可解决。莫非这症状在锦昌非常常见,常见到大夫无需看诊,直接在药铺就能取药?

    他们从客栈小二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同时还得知这现象叫做睡魔缠身,而回春药铺的老板已经找到了对付睡魔的办法,每天都在帮乡亲们对抗睡魔。不过今天他们发现得晚了,这会儿药铺的限量药应该已经发完,建议明天再去。

    送走小二后,突兀相遇的三人站在床前,一时无言,眼看气氛又陷入僵滞,杨善叹了口气,走到圆桌边坐下,兀自给自己倒了杯水,淡淡道:“睡魔……听起来就像是无稽之谈,要我说,那个能准确给出解药的药铺老板怕才是真正的睡魔吧。”

    “确实,过于蹊跷了,不管有没有药,或许我们都应该先去那个药铺看一看。”无情应声接上,而符申已经跟着走到桌边,径直坐了下来,他瞧着那两人的身影,在心底无奈一笑,推着自己的轮椅也来到圆桌边上。

    “不过杨兄,那天你到时辰了仍未出现,我们还以为你是要留在京城,将此事交予我们二人了,怎么却又带着陶甘过来了……?”他代符申问出了想问的话,而杨善将目光移向他,看似平静的目光里分明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临时改主意了,毕竟事关绝情谷。”他缓缓说着,显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给出的回答一看就是敷衍,随后又立刻接上无情的前一句话,“你说的对,我先去那回春药铺看看情况。”

    眼看他说完就要起身离开,符申下意识的动了动想要一同跟上,又意识到了什么硬生生忍住。他不是跟着自己来的,他是跟着失踪案与绝情谷来的,结论没有得到改变,他仍是那个被抛在一边的输家。坚持有没有意义、还有没有跟上去的必要,动摇与犹豫只要撕开了一个小口,便很容易就越扩越大,他头一次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

    好在无情还在场,都说旁观者清,那他这段时间大概是最清醒的那一个了,他抬高嗓音径直喊住杨善,不紧不慢建议他道:“就让符兄一起去吧,我略懂一些医术,留在这里足够照顾陶甘了,而回春药铺那边还不知底细,总归是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

    都快跨过门槛却被硬生喊住的杨善深吸一口气,这回他几乎能肯定,这位自己亲自招来的盛老师是有意的了,而且聪慧如对方,讲的理由都是合情合理,让他一时找不到任何反驳之道。他“哦”了一声,不算拒绝也不算答应,拱手谢过对方的提议后就继续往外走,而无情推了把符申,低声提醒道:“别愣着,赶快跟上去,你何时这么优柔寡断了——哪怕真离了也该弄清楚离的原因,不是么。”

    确实,他连被判死刑的原因都还不清楚,就这么不明不白放弃的话,才是对不起双方那么多年的真心实意吧。符申宛如醍醐灌顶,轻声道了句谢后便捏紧佩剑,匆匆出门追了上去。

    回春药铺在镇里鼎鼎有名,两人不过稍一询问就得到了具体位置,符申朝身侧的人偷偷瞄了一眼,杨善走在他稍前的位置,目不斜视只顾赶路,薄唇抿成一条线,大概正在担忧陶甘的情况,他想了一想,犹豫说道:“盛情的医术挺不错,有他在,我们不如先想法子把药搞来,起码让陶甘醒了再说,至于药铺那里,可以从长计议,还是别打草惊蛇为好。”

    对方没有说话,连步伐都未曾放慢,就在符申以为他不打算理会自己时,那人却又缓缓开了口:“盛老师懂得还挺多。不过你以为我是去砸场子的吗?打草惊蛇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他语气仍是平淡,但这回符申却从里面听出了一点点微妙的嫌弃,分明是他曾经所熟悉的风格,“但有一点我们得搞清楚,从长是多长?我们的目标是杂耍团,不能在这里耗太久。”

    我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一起行动了吗,符申敏锐察觉了这点,还未来得及追问,就听对方补充道:“……当然,你们想留在这儿慢慢彻查也行,我和陶甘对付杂耍团足够了。”

    这种慢了一拍的回答,怎么看都是一种找补,而非第一反应的真心话,符申瞧着他仍是倔强不肯看自己一下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无奈而又坚决:“或许不用很久,此去一探说不定就能知道了,况且我都追查着杂耍团到现在了,必然不会半途而废——杨兄,我想这点你应该比谁都懂我。”

    “不、我不懂。”杨善几乎是立刻就矢口否认,目光也下意识朝对方扫了过去,随后他从符申意味深长的深邃眼眸中意识到了自己的短暂失态,又冷着张脸想要转回去,这次却被符申抢在前头拦住。

    “你懂的,当然懂,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何必装糊涂,”他轻声说着,语气在不知不觉间郑重了起来,“我只是想知道,当初你为何要走,还有现在,对我又是何种感情……”

    回春药铺为什么离客栈这么远,仿佛一辈子都走不到头。杨善默默腹诽着,只觉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自从与符申重逢,他知道对方早晚会问那些问题,却没想到会在这么快又这么突然的这个时候。理由尚未来得及编好,他的心口又疼痛起来,搅得他心乱如麻,愈发不知该作何回答。

    真实的答案自然无法明言,或者说,每当他忍不住想要让步的时候,这股疼痛感就会提醒着他,将他拽扯回现实,让他认清自己并没有那么做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