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树上的鸟儿还没来得及叽叽喳喳闹,我就被一众宫女唤醒要上早朝。

    我坐在软凳上任她们装点,面上一幅茫然憨痴,心中却一直思考昨夜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

    与往常梦见的修罗血域不同,最开始的场景堪称平静,恢弘磅礴的宫宇、远寺烟雨的楼台、老翁独吟沙场、小桥流水人家。而我穿梭其中,身边看不清面影的同伴来来去去又去去来来,不算热闹,但凭潇洒。

    却有一道影子打破原有疏离,三言两语蛊惑的我主动伸手与他十指相扣紧密相依,于是心甘情愿走进金雕的笼里,然后抽筋断骨被伤的鲜血淋漓,身心俱疲的离开是非之地。

    可笑我的退让没有换来片刻宁静,那道身影竟追了上来,烧杀抢掠草菅人命毁掉我所有的容身之所,与此同时,成千成万无家可归的人们在我身后渐渐聚集,在无形洪流的推动下,我顺势高举旗帜,与他铁马金戈鏖战到天崩地裂、山河覆倒,直到长剑穿透那人胸膛的瞬间,我才惊悚的看清他的容颜。

    面如冠玉螓首蛾眉、雾鬓风鬟朱唇皓齿,仙姿佚丽的不似凡人——除他墨淮舟还能是谁?

    放前世,我最多嘀咕两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转头就不再做想。然此世的我身怀龙血,时不时能在梦里窥探一丝天机,再加上此番牵扯到墨淮舟,更由不得我轻忽大意——

    话说回来,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帝后到——”

    忽有宫人们的呼声由远及近,好似浪潮向我淹来。我猝然从沉思中惊醒,从指尖到头皮泛起一阵触电的麻意,呼吸都不自觉放的格外轻,我看着镜中缓缓敞开的宫门,初升的阳光与只黑漆鹿皮长靴一同入室,竟好似梦中人踏进现实。我愣愣地盯着那道身影,还没来得及品味复杂心情,一双狗眼差点被镜上骤然绽开的白茫茫反光闪瞎,我痛苦的紧闭双目,心里高呼流年不利,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要塞牙。

    也许是我表情太过夸张,引得墨淮舟疑惑的嗯了一声,这一声可比我被扯痛头发时发出的抗议有用多了,竟吓得这群宫女一阵人仰马翻,最后更是夸张的扑通扑通跪成一片,直呼奴婢冤枉、帝后饶命云云,我名义上的的贴身太监更是尖声叫道快请太医,搞得好像我遭了谁的暗害,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似的。我连忙要睁眼,生害怕今下午整个皇宫都传遍“傻逼皇帝今早被镜子晃瞎了”这种不负责任的谣言,就被沁凉如玉的掌心抬起下巴,滑腻指腹稍嫌粗暴地拭过眼角,他的语气温和又平静,就像每一位母亲安抚深夜里哭泣的孩子,却有不和谐的气音彰显其下压抑的暴戾扭曲、风雨欲临,一时间连求饶声都停了,偌大宫殿只剩下他轻飘飘的一句询问,“可是受谁欺负了?欢儿,怎的哭得这般难过?”

    烙在视网膜上的光斑还没消退,生理性盐水又把世界熏的抽象模糊,但我再看不清他脸,也不至于察觉不到气氛紧张,忙抓住墨淮舟伸来的手,生害怕他当众行凶,我眨眨眼,把框里圆滚滚的泪珠从眼角挤出,看清对方面上不似作伪的心疼,才松了口气,反手指向镜子,不要脸的学小孩儿告状,“它坏,弄的欢儿眼睛疼!”

    墨淮舟愣了一下,轻呵一声后抬手在我眼前挥了挥,问,“现在好些了么?”而被我抓住的那只反包住我手,修长的指尖无比自然地挤入指缝。十指相扣在我和他间并不稀奇,只是才做了个怪梦,教我下意识想要挣脱,可墨淮舟抓的太紧,察觉到我的拒绝,力道越发增大,到最后疼的好像上刑。我没有刻意控制面部表情,甚至不加掩饰的呼起痛来,墨淮舟却好像没听到,面上还是和煦春风,眼底烧着阴冷磷火,比起衣冠楚楚的帝后,更像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我不愿再触霉头,只好强忍掌骨快被碾碎的痛楚,屈指在男人掌背挠了挠。

    墨淮舟好像才缓过神,连忙松手,垂眸看着我掌背上青紫印记,想去伸手摸,又僵硬的顿住。良久才抬头看我,眼底晦暗不明,声音嘶哑道,“疼吗?”

    疼啊,怎么不疼,我心说迟早要把这痛让姓墨的百般奉还,脸上却泪眼汪汪的好不可怜,都说伴君如伴虎,作为和墨淮舟经常负距离接触的人,我自然最清楚他的反复无常——尽管墨淮舟这两年对我几乎是无底线的放任——趁他还心有愧疚,我乖巧亲昵的主动去碰近在咫尺的玉手,又呜呜咽咽、哭哭啼啼撒娇道,“欢儿疼,要小妈揉揉。”

    以此唤醒墨淮舟仅存良心、或说是畸形的母性。

    黑匣子:

    我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