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跪坐在冰凉如镜的寒铁地面上,仰头望着盘坐于高台之上的女子。

    那女子,目如沉墨,发若乌绸,肌肤似笼着一层浅淡的月光,莹白无瑕。虞兮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女子之美,心中唯有一念:其美若大道。这便是她作为一个修道者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

    “你想不想活?”只在眨眼之间,高台上的女子已站在了她的面前,居高俯首,如瀑青丝顺垂而下,直至女子赤、裸的玉足。

    “活?”虞兮仿佛才回过神,木讷的回头看了看身侧自己那已然被守林鬼兽撕咬的千疮百孔的尸首,又瞥了一眼尸体手中紧紧抓着的蔽日幽兰,有些嘲弄得笑了笑,毅然摇头,“不想。”

    “为何?”女子似乎是有些好奇,竟蹲下神,用那双乌黑如墨的眼平视着她,“活着,不是很好吗?”

    虞兮垂眸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是很好,就是我这辈子却活的太不像样了。”

    虞兮又望了一眼自己的惨不忍睹的尸首,嘲笑自己为了点情执,竟然把自己搞成这样,实在可笑之极。

    她原是一名孤女,因为被天偃仙门凌云阁的大师兄风萧辰救了一命,便一心追随,成了天偃仙门碧灵谷门下弟子。虞兮她深知自己面有鬼印,容貌可怖,从不奢望得到风萧辰师兄的回应,只是一味付出,甚至为了救治风萧辰的心上人凌云阁小师妹江令容的寒伤,甘冒凶险违逆师尊陪着风萧辰潜入鬼蜮幽林,盗取蔽日幽兰。

    这本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她也无需回报,可当她被守林鬼兽围困于鬼渊命悬一线之时,她万万没想到在她心中伟岸如光的风师兄,竟然会把蔽日幽兰看得比她的命更重,让她先把蔽日幽兰交给他……

    那一刻,虞兮突然觉得很恍然。

    倒不是因为自己曾为这个男人几经生死,却依旧无法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她只是觉得自己荒谬,她一直把风师兄当成生命中的一道光,待他如清风霁月,将他视为心中所向之道。

    “爱其所爱,忧其所忧……”今日她方悟是自己错的离谱,被一时执念蒙蔽了双眼。

    “我原本也不想修仙。”虞兮对女子说道,“如今想想,我追逐风师兄,无非是将他当成希望,以为这世间若人人如他那般,便不再会有那么多被迫的生离死别。其实我心中所求的不过是童年记忆中,阿娘在院里招手,阿爹将我背在肩头的时光。我落到今日的下场,是自己种的因自己得的果,这辈子就这么过去吧,若有来生,若有幸尽孝于父母膝下,平淡一世也就够了。”

    “……”女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而站起身,转瞬之间又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高台之上,赤着足来回踱步,仿佛在思考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

    虞兮的魂魄经过着种种磨难,此刻已有消散之相。她看了看高台上如神祇一般的女子,心底忽然生出些愧意:“残躯污了尊驾圣地,心中有愧,如今我也只有这株蔽日幽兰……”

    女子闻言停下脚步,回首看了那株蓝叶月色花瓣的蔽日幽兰一眼,忽而抬起手,对着虞兮的尸体,似乎想要做什么,但转念却又放下,背过身望着高台下曾镇压着魔神鹿伏的无底深渊……

    与此同时,虞兮的魂魄,觉得自己周身被一股清冷却十分舒适的力量包裹着送到了什么地方。

    一时间地府风云变幻,群鬼哭嚎,看守群鬼的鬼差看了一眼黄泉旁的三生石,悠悠然道:“看来人世间又要降生一位气运动天的人物了。”